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ふしぎ工房症候群 EPISODE.9 「卒業」 語り:綠川光

發售日期:2006/02/17


第一軌 序章

日常生活中發生的,細微而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人的思考和行動的影響下,它們將會有怎樣的發展與結局,您不想知道嗎?

這個故事,是由您自身的好奇心與願望所構成的。

為了讓您能夠在熟悉的風景中尋到不可思議工房,讓我來幫助您吧——



第二軌 摯友的來信

久違了。

許久不見,身體還好嗎?

一時想起了你,想給你寫封信。

最近,我經常回憶起過去的事情。

真懷念呵,跟你一塊玩耍的日子……

你還記得嗎?

剛轉來這所小學時,你第一次跟我搭了話。

我一直忘不了。

我們很快成了好朋友……我真的很高興。

在學校附近的公園玩到很晚,父母找過來時,狠狠地訓斥了我們一頓。

那座公園……現在也覺得很是懷念呵。

一起快樂地渡過了初高中。

不過,當你離開這兒去讀大學時,說實話,還是感覺有些寂廖。

聽說你決定好工作了。恭喜你。

你從來都是如此優秀,肯定找到了很不錯的工作吧。

我一直都很仰幕你,現在也是以你為榮。

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如果方便的話,給我回個信吧。

希望還能再見到你。

我期盼著重逢的那天。



謝謝你的來信。

拖到這時才回信,實在對不起。

工作也得自己做了才瞭解其中滋味。不過,我會加油的。

還有,很快就要放寒假了,我想年末回來一趟。

這些年都沒有回去過嘛。

到那時,再一起去那座公園不?

期盼著與你的再會。

下次見。



摯友的來信。

我將回信投入郵筒,抬起頭仰望天空。

空氣很清新。頭頂是城市裡少見的蔚藍天空。

突然,飛機飛行後留下白痕的遠方,浮現出他的容顏,還有令人懷念的故鄉。

我有點猶豫,要不要回去。

不……本來我是無法回去的。

儘管進了大學,卻毫無目標。

大一的夏季,輕率地提交了休學申請。

騙父母說我每天都去好好上學,自己能支付學費,所以別擔心。

實際上,我一邊打工,一邊隨意地生活著。

自然,也沒有定下什麼工作。

為什麼會這樣……

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我本該有著美好的未來。

然而,卻自己放棄了它,沉淪於頹唐的生活中。

誠然,這樣也過得很輕鬆。

一旦滿足於這種生活時,又不禁想詰問自己。

偶爾,覺得極度空虛。

周圍的人們對我期待太高,我也承受不住那種壓力。

因而不想讓大家知道,我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於是就這樣,一個人隨意地生活在這座城市裡。

真的很沒出息……

卻沒有改變的勇氣。

同時也聽到另一個自己說,就這樣隨便生活下去吧。

現在的我,根本不配讓摯友仰慕,引以為榮……

這樣想著,眼淚流了下來。

看著他久違的來信,感覺很難受。

應該是我來仰慕他……他才是我不得不超越的存在。

而我為什麼……





第三軌 轉學生

初次見到他時,我還在讀小學五年級。

當老師介紹說他是轉學生時,班裡一下子炸開了鍋。

他患有重度小兒麻痺症,誰都看得出,他的左手和左腳無法自由活動。

然而,他仍努力地走動,站在講台上,挺起胸膛地做了自我介紹。

希望我能和大家好好相處。他說著,低下頭。

他言行舉動感動了我幼小的心靈。

他留給我一種不怕困難,堅強生存下去的印象。

然而,孩童卻是如此天真而殘酷。

大家都用種異樣的眼光看他,誰也不願意靠近他。

「呀。」

我向教室裡孤零零的他打了個招呼。

然後返過身時,全班同學都向他說了句,「一起好好相處吧。」

儘管不好意思自己說出口,但當時我的成績在全年級都是拔尖的,而且各類運動都很棒,同時還是班級委員,全班同學都很佩服我。

他用羨慕的眼神望著我。

現在想起來,當時自己心中隱隱地潛存著某種優越感。

覺得他並不是欽佩我……更多是嫉妒吧。

或許自己是個連成人也要甘拜下風的偽善者。

而他的性格坦率得讓人不敢相信。

他的心靈如此堅強,完全不把困難當一回事。

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什麼卑亢之意。

對我來說,他是如此耀眼的存在。

說起來,自己算是感覺到最大的勁敵出現了。

絕不能輸給任何人。

從小就生活在父母及他人的期待中的我,也稍稍感到了點焦躁。

一般來說,站在我的立場上,或許會敵視他吧。

但我卻沒有。

因為我暗暗制定了一個作戰計劃,和他在一起,更能表現得出我的優秀。

真是無恥的小孩……



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點後,我慢慢被他的單純所感染了。

放學後,兩人經常一起去學校旁的公園裡玩耍。

校門鎖了後,那兒就成了我們的天堂。

我帶他去了那。

但是,當我淘氣地折樹枝、摘花時,他總是提醒我不要這樣做。

那時我總有點不屑一顧,感覺他剝奪了我在學校裡無法得到的小小快樂。一時火氣上來了。

但同時又怕他去告狀,於是什麼也沒說。

可是他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有一天,公園管理人向學校訴苦說,有小孩在公園裡淘氣。

老師在教室裡跟我們說這件事時,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腦袋裡只想著不能在大家面前出醜,臉色變得鐵青,低下頭去。

然後突然聽到一個聲音說:「是我。」

抬起頭時,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老師低頭道歉:「對不起。」

還有在抓蟲子時發生的事。

我在折磨螳螂尋樂時,他突然撞了過來。

我瞪著他問:「你幹什麼?」

他說生命是最寶貴的,然後竟哭了出來。

走在路上看到有人碰到麻煩時,他總是毫不猶豫地上去幫忙。

牽著老人的手帶他走過人行道;幫人背重行李。

「你這身體情況比人家還糟呢。」我想著,慌忙跑過去幫忙。

曾問過他為什麼要做到這份上。

他回答讓我震驚了。

「我想做點對別人有益的事。儘管身體成了這樣,也希望能幫助別人。

想證明這個世界還需要我。

不然的話……我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我害怕這樣。」

老實說,當時覺得他很真的很了不起。

同時也從心底感覺……自己或許趕不上他。

一直以來我都得到了他的救贖,但此時,自己卻幾乎迷失於嫉妒中。

於是我丟下他一個人,獨自回家了。

大家一直以為他是我的小跟班。

但實際上,他的存在份量彷彿比自己還要重。

而且,自己甚至不願意承認這點……





第四軌 事件

他的身體還有別的問題。

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不能參與激烈運動。體育課自不待言,運動會上也只能在一旁觀望。

然而那樣的他卻拚命為大家加油。

我在跑道上向前衝刺時,總能聽到他的加油聲。

讀初中時加入足球部之後,他也總過來為我加油。

初一時就取得了正選資格。後來比賽越來越多,甚至去外地比賽時,他總是坐在觀眾席上。

這時,我驕傲自滿得很。

甚至以為世界以自己為中心轉動。

就在那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學校走廊上跟朋友聊天時,其中有人問:

「吶,為啥跟那傢伙玩得這麼熟?

你這樣優秀的人居然……真不難相信。」

「他太可憐了。我不理他的話,就沒人理他了。」

說著,我抬起頭,沒想到在那些朋友的肩膀後看到了他。

我一時怔住了。

他肯定聽到了剛剛的話,我得去解釋。這些想法一同糾纏在我的腦海裡。

我不由發出了聲音。

「啊……」

看到我一臉慌然的樣子,他沉默地返過身去,拖著腳步離開了。

之後,他再也沒靠近我了。

我越來越不安。

剛開始還有點後悔,但時間一長,反倒覺得有點生氣了。

關係都這麼好了,還對人那種態度。

我佯裝不知自己的錯,一味只想著他傷害了我的自尊心。



某天放學後,我在路上進行埋伏作戰,終於等到了他。

我從樹蔭下走出來。他驚訝地看著我,然後又打算逃走。

我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為什麼故意避開我?

上次我是有點過份了,但那只是玩笑啊……」

「不是的。」

他打斷了我的話,低下頭,說。

「不是的。我沒有故意避開你,也沒有在意你當時說的那些話。」

「……呃?但是你……」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後,他直直地迎著我的目光,說:「不對……說不在意也許是謊話。

或許是我發現自己太依賴你了,實在很慚愧。

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不想再拖你的後腿了……

我……下定決心了。」

「怎麼就這樣隨意決定了……」

明明是我太過任性了啊。

「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很高興能跟你成為好朋友。

但是,我要更堅強點才行……

我想……等我變堅強了點後,再次跟你成為朋友,所以……」

「別說了!」

我沒等他說完,就大叫著打斷了他的話。

實在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話語。

我頹然地跪了下去,痛苦地呻吟起來。

「別說了……別再這麼說了……」

很愧疚。愧疚甚至想去死……

我的臉漲得通紅,臉頰上沾滿了悔恨的淚水。

在這時候居然還不知道反省,只是一味的悔恨……我真的無藥可救了。

臉漲得越來越紅。

自己絕對贏不了這個人……我想。

看到他這般直率,不由感覺自己越來越渺小。

我無法原諒自己……自認是天才而自鳴得意,只知道裝腔作勢,狂妄自滿而只會傷害別人的自己。

很久以前就已經察覺到了……

然而自己卻不願意去承認。

我真的太差勁了。

「別說了……」

我就那樣半跪在地上。他不知道該如何應答,茫然地看著我。





第五軌 分別

這件事發生之後,我感覺我們成為了真正的好朋友。

彼此成了對方的精神支柱。

永遠也忘不了高中畢業那天。

我將離開小鎮,去往外地讀大學。

而他留在家鄉。

那天,即意味著我們的分別。

於是我們想交換一點小紀念品。

畢業典禮結束後,我們在體育館內倒數著時間,一同拿出了自己的紀念品。

「一二三。」

他手中是一個小小的水桶,而我手中握著一個小小的鐵鏟。

這些東西,正是我們的寫照。

初次相遇時,我說很想要那個,他說,我們一起買下來吧。

兩個人用零花錢一起買下來的一套工具。

能用它們能在沙灘上挖洞,運送沙子,掘土放蟲子進去,真算是萬能工具了。

而且,兩件工具得在一塊使用才能發揮效用,於是我們一直帶著它們玩耍。

「真的是紀念品呢。」

都是高中畢業的人了,還送這種小玩意兒,兩個人都看著對方的臉,大笑起來。

但這些小玩意,確確實實是我們的紀念品。

「還有,這個。」

笑了一會後,他把一個信封交給了我。

「什麼?」

「拆開看看吧。」

我正疑惑著這是什麼東西,拆開信封後,看到裡邊是一封信。

茫然中,看到上面寫有一句「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起,我就喜歡上你了。」

我臉色驟然改變了。

難道這是……情書?

而且是他寫給我的……?!

我可沒這種嗜好,糟了……

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我該如何是好。

他像是猜中了我的心思一般,笑著說:

「真是的,你想歪了吧?好好讀完。」

我有些擔心地讀完信,最後的署名卻是一個女生的名字。

啊……

抬起頭時,他的視線轉向了遠方。

那兒,有個女孩像是躲在樹蔭後一般,望著我們這邊。

那是我的學妹,足球部的管理人。

「就是這麼回事。」

說著,他把我第二粒紐扣扯下來,再交給我,催促我說:「快去跟人家說吧。」

「真是多管閒事。」我表面上裝作推推就就地順了他的意思,但實際上,心裡很高興。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單相思。

最後,至少想告訴她我的真實感情。

這件事我只跟他說過,是他幫我創造了這個機會吧。

又被他搶先一步了……



幾天後,我離開了小鎮。

離大學開學還有一段時間,但我想盡快適應城市的生活,同時也想多準備一下。

他來車站送我,我們最後握了下手。

「保重,有時間我會回來的。」

「嗯,我等你。不只是我在等你,還有她。」

在微笑的他身邊,學妹臉漲得通紅,手裡緊捏著一枚手帕。

電車開動時,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或許在車站上哭了吧……

他揮著手,大聲喊道:「保重!」

我也喊著:「我暑假會回來的!」

他一直揮著手。

我也一直揮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這是我與他最後一次見面。





第六軌 無力

進入大學後,我立刻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城市生活,時間流逝得太快,人也太多。

不習慣一個人生活,更加重了我的不安。

勉強才能跟上老師的講課,全國上下有很多頭腦聰明的人都聚集在這。

曾也加入了足球部,但我的水平實在不值一提。

到高中為止,我一直以成績拔尖,運動萬能而自豪。

在這兒卻完全行不通。

這種恐懼一下子向我襲來。

從小就在鄉下自由悠閒地長大的自己,缺乏在城市的競爭社會裡生存下去的精神力量。

不久後,我感覺去上課也是受罪,於是將自己禁錮在房間裡。

晚上總縮在被窩裡顫抖著。

夢中出現了故鄉的風景,然後醒過來。

繁茂的樹林。延綿的山脈。一望無際的天空。夕陽下的紅蜻蜓。

這座城市裡,什麼都沒有。

汗水浸濕了我的全身。

恍然中想著,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然後不禁流下了眼淚。

從不曾察覺,自己竟是如此懦弱而孤獨,一個人什麼都做不到……

回想起來,以前家人,朋友,還有他,一直都在我身邊。

感覺身體不適而去醫院看病時,醫生說我患的是五月病。

(註:五月病是指無法適應新環境的身心障害症。)

彷彿得了思鄉病。

又覺得自己太沒用,一直陷於茫然自失的狀態中。

每多次都想給他打電話,抱怨一下自己的生活,講點什麼洩氣話。

但是,我那無聊的自尊心卻不容許自己這樣做。

也沒法跟父母說明。

害怕自己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敷衍地生活了下去。





第七軌 令人懷念的聲音

父母的電話也隨便說上幾句就掛了。

和她完全沒有聯繫過。

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如此沒用。

有時他會寫信給我,問我還好不。

自然,回信中寫著一切都好。

當他提到,偶爾也回來一趟吧。我只能撒謊說太忙了。

他經常寫信給我。

後來覺得膩煩了,我也很少回信了。

但是,某一天,他突然打電話給我。

我拿起聽筒,一個令人懷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喂。」

「啊……好久不見。」

「對不起……這麼突然給打你電話。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我才應該道歉,沒來得及回信給你。」

「最近……怎麼樣?」

「怎麼樣……」

話語一時哽在喉嚨中。

聽到他的聲音,我不禁回想起了那些往事。

我想……向他坦開心扉,把一切都告訴他。

然而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在那兒小聲地嗚咽。

「怎麼了?」

他慌忙問道。

「沒……沒什麼。聽到你的聲音,覺得很懷念,所以……」

「發生什麼事了?如果方便的話,跟我說吧。」

「真是的,我都說了沒事了。對了,家鄉那邊的人還好嗎?」

我轉移了話題。

之後又聊起了高中時代的朋友,老師的事情,一味地沉溺在回憶中。

談到那個學妹時,他說她最近結婚了,離開了小鎮。

聽到這兒,自己也放下心來。

到現在都沒有她的音訊,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又略覺有點寂廖。

他說他在養老院工作,還跟以前一樣,說自己想要為別人出份力。

再次感覺到,他真是個好人。

比起他,我真是……

掛斷電話前,他最後說了句:「別勉強自己。」

我敷衍著說:「我沒有勉強過自己。」

當時我不明白,那時他為什麼會說這話。

放下聽筒,發了一會呆。

他的那句「別勉強自己」一直都在腦海裡徘徊,我不禁流出淚來。

他定是從我的反應中感覺到了點什麼。

但是我沒有再說下去,所以他也就此作罷,只留下了這句話。

我深深感覺到他的體貼,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哭濕了枕頭。

給他打個電話,把一切都告訴他吧。

然後回家鄉去。

就這樣……這樣就好。

再這樣下去也無濟於事了。

我好幾次想去拿起聽筒,卻又猶豫了。

我終究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受挫,將一切坦白。





第八軌 後悔的念頭

無所事事的時間和日子攸然而過。

畢業前的那個歲末,我收到了他的那封信。

真很懷念……眼前又浮現出他的身影。

但我無法回去……

可是自己為什麼答應了要回去啊……

本以為他會問我近況怎樣,沒想到上面只寫了些過去的事情。

想必是自己也不禁懷念起過去了吧。

我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打發著日子。

很快,到了新年。

等我察覺到時,已經快到春天了。

然後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媽媽打給我的。

「喂。是媽媽啊。

沒事,我很好。過幾天就會回來的。

……呃?!!」

我幾乎要懷疑的耳朵。

他現在正處於危篤狀態……?!

突然昏倒,被人送到醫院後,到現在還沒有恢復意識。

似乎是本來心臟就不好,還勉強自己工作。

我放下聽筒,什麼都顧不上,飛奔出了公寓。

一種不祥的預想湧上了心頭。

信上寫著一切都好,那為什麼突然就……?!

不對……他定是一直在勉強自己。

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從來都是先考慮別人。

聽說養老院的工作很繁重。

他身體本來就差,而且心臟也不好。定是撐得過了頭。

一定要活下去……

我心中滿是擔憂,然後,後悔的念頭也向我襲來。

為什麼年末沒有回去……

如果當時回去了,也許就能注意到他的情況。

他定是已經很疲累了。

所以才在信中寫到那麼多懷念過去的事情。

我只顧著自己,完全沒有在乎他怎麼樣。

如果趕不上的話……

腦袋裡儘是這種想法,我幾乎要崩潰了。

如果真的沒趕上,我一生都後悔的。

為什麼,為什麼年末沒有回去……

陷於自詰與反省中,在腦海中悲愴地呼喚著。

悲哀如浪潮般狠狠地拍打著我的心扉,心臟像要破裂開來一般。

我雙手抱胸,禁不住嗚咽地哭了出來。

「千萬不要死……」





第九軌 他的死

到達車站時,媽媽過來接我。

然後飛速地乘上了出租車。

但是,出租車並沒有開往醫院。

難,難道……

媽媽一直俯下身子沉默著,沒有回答我。

出租車停在了他家外頭。

他的母親出來迎接了呆然的我。

他母親一看到我,眼中立刻溢滿了淚水。用手帕捂著嘴抽泣,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他安靜地躺在房間裡,臉上罩著一層白布。

掀開布後,他母親呼喚道:「他來見你了。」

我怔怔地盯著他的面容。他彷彿只是沉沉地睡了下去。

「喂……別開玩笑了。」

他就這麼睡著,表情安詳。

「別跟我開玩笑了……」

我伏在他身上,哭出聲來。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的母親也在一旁抽泣著。

她像是說了些什麼。

「這孩子能遇到你……真的很幸福。

他總是說,還有人願意與這樣的自己成為好朋友……

他一直以你為榮,說到你的時候,總是一臉欣喜。

我想……有你支撐著他,這孩子真的已經很幸福了。」

斷斷續續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無不抽動著我的心。

我想大聲叫喊出來。

不是……不是的!!是他支撐了我……

因為有他在,我才能這樣堅持下來。

但在離開小鎮之後,自己卻完全不行了。

終究,他不在我身邊的話,我什麼都做不到……

自己是什麼也做不成的無能之人。

所以……所以……

我就這麼伏在他身上,不停地哭泣。

我終究無法填滿這四年的空白。失去了最珍貴的摯友。





第十軌 不可思議工房

入棺。守夜。葬禮。

我一直都守在他身邊。

我感覺自己的心彷彿同他一起在火葬場燒成了灰燼。

過了四十九日,我還是沒有回公寓去,就在家裡茫然地打發日子。

(註:人死後的四十九日,是今生的死與來世的生之間的時間。)

將自己關在家中,完全不出門,自己越來越虛弱無力了。

同時,家人也知道了我沒有去大學,更沒有定下工作。

爸爸氣得揍了我一頓,罵我是一家之恥。但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我將自己禁錮於家中,幾乎成了活動的化石一般。

就這樣,某一天整理房間時,在抽屜裡發現小心地包在報紙裡的紀念品。

高中畢業儀式那天和他交換的塑料水桶。

盯著它看了一小會,驟然感覺自己的心,已經和那個空空的水桶一樣。

往水桶裡放入鏟子的人已經不在了。

突然想起了那座公園。

小時候經常和他一起去玩耍,並且約定下次一起去遊玩的公園。

我想履行這最後的約定。

在這一想法的驅使下,我去了公園。



公園位於離家一公里的小學旁邊。

我手上提著水桶,咯噔咯噔地走在熟悉的路上。

來到小學校門口,突然看到一家有點奇怪的店子,我不由停下了腳步。

這兒有這麼一家店麼……?

看起來像是普通的住房,在像是入口一樣的拉門旁邊立有一塊招牌。

上面寫著「不可思議工房」。

門板上的字跡很是潦草,像是道場的招牌一般。

「工房」的話,是做些什麼東西拿出來賣嗎。

然而「不可思議」又是什麼意思……

過了四年,發生什麼變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家鄉的小鎮卻完全沒有改變。

這樣想著,更覺得好奇了。

拉開門,腳邊有著一隻小黑貓,「喵」地叫了一聲。

我感覺它好像在說:「歡迎光臨」。

裡面像是空蕩蕩的倉庫。

我探過頭去看看,是不是真有東西賣。

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歡迎光臨。」

我把視線轉向聲音的出處。然後看到房間中央擺著一張大桌子,有人坐在那兒。

周圍有點昏暗,一開始看得不是太清楚。仔細一看,那是一個老人。

「那個……這兒在賣什麼東西嗎?」

儘管感覺這家店有點可疑,但這兒畢竟是自己熟悉的家鄉,沒什麼可害怕的。於是就直接問了一句。

然後老人回答說:「本店出售的是幸福。」

不清楚他的意思。出售幸福是指什麼?

乾脆問個明白吧。

「那個……我該如何買?」

「你已經訂購了。」

咦?

我疑惑地望著老人,自己明明沒有訂購過什麼啊。

何況今天才第一次來到這家店,怎麼可能訂購。

老人並沒有在意我的驚愕,將裹在報紙中的東西遞給了我。

「這個是……?」

「半年前,你朋友過來為你訂購的。」

朋友……到底是誰為了我訂購了什麼東西?

我感覺有點不安。

這老人說的話太奇怪了,我也不由地表現了出自己的不快感。

「你的朋友說,要我來拯救你。」

「那,那個朋友難道……」

我還沒說完就胡亂地扯掉了眼前的報紙。

然後,看到裡面的一把小鏟子,我不由叫出聲來。

「啊——」

我緊握著那把鏟子,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他曾來過這兒……而且為我訂購了幸福。

我的痛苦,他都明白……

他從那個電話中看穿了我的心思。

然後,一個人帶著鏟子來到了回憶的公園。

或許他是想在公園中填滿我心中的空白。

想用這種方式來為我祈願罷。

然後,在途中發現了這家店舖,走進裡邊,將鏟子交給了老人。

祈願著我的幸福……

「他曾想過去找你。但那時他已經沒有那個體力了。

所以他只能為你祈禱。」

聽完老人的話,我痛哭起來。

他已經是筋疲力盡了。

也清楚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本來在這種時候,誰都會祈禱自己的幸福。

然而他卻祈禱著我的幸福。

從今以後,不可能再碰到像他這樣的人了……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想必他當時已經顧不上去想這家店如何可疑,如何陰鬱了。就算是陷阱也心甘情願地陷下去,將一切交給了這個老人。

「好了,你走吧。」老人說。

我抬起頭,臉上眼淚與鼻涕交織在一起。

「……去哪?」

「你想要去的地方。」

老人說完,將我送出了門外。並將一個寫有「付款單」的信封交給我。

我已經沒有心思去猜這是什麼了,恍恍惚惚地朝公園走去。

手中緊握著鏟子和水桶。





第十一軌 尾聲

來到公園後,我坐在長椅上,稍稍發了一會呆。

然後聽到小學的體育館中傳來《仰げば尊し》的歌。

孩子們在進行合唱。

畢業典禮……我想起了小學的畢業典禮。

在畢業的歸途,兩人一起來到這座公園玩耍。

初中,還高中的畢業典禮那天,我們都來到這兒長敘往事。

我站起身,去往沙地。

用鏟子剷起沙,盛入水桶中。

桶裡的沙子越來越多。

將沙子裝得滿滿的,然後把鏟子插在裡邊。

良久,注視著它。

那時,突然想起老人交給我的信封。

拆開信封時,上面寫著這樣的文字。

「從今往後,用自己的力量填滿心中的空洞,好好地生活下去。

作為一生的代價,請支付以上費用。

不可思議工房。」

我提起裝滿沙子的水桶。

沉甸甸的感覺。

稍稍走了一會,不小心被絆倒,沙子倒了出來。

再次往裡邊鏟沙子。

然後,我終於明白了。

是啊……有空洞的話,一遍遍將其填滿就行了。

體育館裡一直流淌著《仰げば尊し》的歌。

我必須從過往的自己中畢業了。

就算是為了他也好……



從公園通往家的路上,本應該存在的不可思議工房卻攸然蒸發了。


End

asfog譯

2006-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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